夏日的傍晚，蝉鸣声在梧桐树梢间此起彼伏。我蹲在小区楼下的石凳上，看着王叔从三轮车上卸下整只烤羊排，铁钩与铁架碰撞的清脆声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。这已经是第七次来蹭饭了，但王叔总说："多一个人热闹，火苗才能蹿得高些。"

烤炉旁支起褪色的蓝布帐篷，帐篷顶上印着褪色的"老北京烤鸭"字样。王叔的儿子小海正在用铁刷反复擦拭炉膛，火星子噼啪迸溅在深褐色的砖墙上，在暮色中划出细碎的金线。案板上码着刚宰杀的绵羊，羊腿肉上还带着露水未干的青草味，肥瘦相间的肋条肉被穿成串的竹签撑得微微发颤，像一串串悬在夜色中的琥珀。

"先来段儿鼓板。"王叔突然敲响挂在烤架旁的铜锣，惊得围观的孩子们都笑起来。他蹲下身用铁钳夹起一块焦糖色的羊尾油，在炉口转着圈儿翻烤，油脂滴落时发出"滋滋"的声响，混着孜然粉簌簌落在炭灰里。围观的邻居们纷纷掏出保温杯，有人递来沾着辣椒面的馒头，有人端着冰镇酸梅汤，连总板着脸的保安张大爷都摘下草帽，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。

炭火映得王叔的皱纹里都泛着光。他教小海用麦秆引燃炭块，教邻居们辨认不同部位的肉质："这个叫'羊宝石'，得在炉边再烤十分钟。"当第一串焦香四溢的羊腿端上石桌时，晚风裹挟着炭火余温掠过每个人的鼻尖。穿碎花裙的姑娘用筷子戳开焦脆的表皮，露出粉嫩的肉芯，汁水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。

烤到后半程，炉灰堆里突然窜起团火苗，王叔却笑着用铁锹压住："这叫'火龙抬头'，老辈人说着能赶走晦气。"孩子们围着烤炉转圈，烤得发红的脸颊沾着辣椒粉，像落了一层晚霞。保安张大爷突然掏出个铁皮盒子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，说是年轻时在内蒙古牧区捡的，"这珠子沾了草原的风，烤肉时放进去能解膻。"

暮色渐浓时，烤架上的肉串已经换过三茬。王叔的儿子小海从帐篷里搬出个青花瓷罐，里头泡着自制的酸梅汤。"爷爷说每串烤完要喝口酸汤，能保火候不散。"瓷勺搅动时，琥珀色的汤汁里沉浮着几粒海棠花瓣。穿西装的年轻白领突然起身，用手机对着星空连拍几张，说准备发到朋友圈配文："城市里的烟火气，是永不熄灭的星光。"

炭火余烬里，王叔正用铁钳翻找最后一块羊排。炉膛深处，焦黑的炭块仍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，像在诉说着这个古老技艺的传承。远处传来晚高峰的汽车鸣笛，而烤炉旁的众人仍在举杯，杯中的酸梅汤映着摇曳的烛光，将夏夜的闷热酿成了绵长的回甘。